上回救阿娇,阁主不过带了几个高手。这回阁中死士尽皆出动,找献王的找献王,挖线索的挖线索——阁主放出话来,谁把琅琊阁扯进浑水,琅琊阁就把谁扯出人间。
江左盟自然也不能闲着。
一夕之间风起云涌,江湖上尽人皆知,朝中有人一口气儿惹恼琅琊阁、江左盟两大势力,现正被联手追杀。各家掌门、庄主、话事人、带头大哥统统关起门来三令五申,严禁自家弟子跟朝中人接触,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。
事情越传越凶,最后连劫道儿的、要饭的、拍花子的,都不大敢出门了。
阁主安排好事宜,不眠不休连夜赶回金陵,直接杀入蒙府等大统领下朝。累到虚脱的阿娇,直骂他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”。
“这两日殿下都没上朝,对外说的是旧疾犯了。我只听说,出事第二天,陛下屏退左右跟殿下密谈,高公公都没留下,发生什么没人知道。我们只知道随后殿下免了罚跪,被扶进偏殿,陛下下了一道密令,说让殿下在偏殿养病。”蒙挚也心急如焚,正要派人去琅琊山,可巧就撞上了阁主,“什么养病,这不就是禁足吗?静妃娘娘也见不着人,蔺先生快给拿个主意,咱们怎么办?”
蔺晨思忖片刻,说当务之急是从献王入手,让蒙挚和朝中诸位不要轻举妄动,便匆匆回了苏府。
往日紧张焦虑时,他总爱捉弄飞流来分神。今日苏府上下严阵以待做足准备,却见阁主一人进入书房,关起房门一待就是一天。
直到第二日信鸽纷纷飞来,他才披衣出门,挨个读完密报回了信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叫阿娇、飞流准备好,天亮前去城外接个人。
献王殿下活了小四十年,第一次见这么多武林高手。
离开九安山先见了一拨,不由分说上来就打,侍卫死的死伤的伤,他自己也挨了一刀,让人掳了去。好容易逃出升天,太医带着旨意前来,说父皇宽宏,容他回京养伤。
刚走出二十里,更大的一拨来了。这拨倒是没打,只说护送,好家伙几十个黑衣人,持剑的持剑,使刀的使刀,前后左右把他们的马车围得密不透风,别说出意外了,出个恭至少五六个彪形大汉围着,苍蝇都近不了身。
消息自然也递不出去。
这般“护送”,谁管献王殿下伤口如何,四五日的路程,不到两日便走完了。
快到金陵城下,一红衣女子与一蓝衣少年翩然而至,不由分说直接进马车里。侍卫要拦,红衣女子照头一掌击晕,再无二话。
甭管她怎么说“殿下莫慌”,殿下还是止不住筛糠。
献王殿下还未回魂,车帘掀开,一白衣男子拱手施礼、自报家门。
他神色再从容、姿态再优雅,在献王心中,“琅琊阁主”也已然如凶神恶煞一般,几乎不敢直视。
蔺大阁主不慌不忙,上前替献王殿下诊脉,问他伤势,又送上好药。献王不敢接,直问阁主意欲何为。
“殿下,您看清楚了,我阁中高手尽数在此,伤您的可是我阁中人?”
献王小心翼翼瞄了一眼,赶紧说不是不是,贵阁全是英雄好汉,没有伤我的歹人。
阁主温和一笑说,殿下好眼力,这些天殿下受琅琊阁庇护,想必他们的身手殿下也看清了。若他们对殿下出手,敢问殿下,可有活着逃出来的可能?
献王敢怒不敢言,只得摇头说没有。
“这就对了。我琅琊阁今天叫谁死,他必活不过明天。”这话由蔺大阁主嘴里说出来,不像撂狠话,倒像是下棋吃了对方一个子儿一般轻巧风雅,“话说到这儿,谁伤了殿下,谁胁迫了殿下,殿下不妨对蔺某说句实话,兴许蔺某还能帮衬一二……”
进了金陵城,蒙挚亲自护送献王进宫。皇帝陛下屏退左右,父子三人当面对质。
太子早已做好“向死而生、不累他人”的打算,岂料献王一口咬定此事与琅琊阁、太子都无关,乃誉王余孽所为。
见陛下不信,献王踉跄下拜,将当日如何遇刺,歹人如何将他劫走,逼他陷害太子之事一一道来。
“儿臣抵死不从,他们便要刀斧加身,幸亏儿臣还有几个死忠侍卫,拼命救了儿臣出来。琅琊阁的人不仅没害儿臣,还护送儿臣回京,父皇实在是冤枉了他们!”献王一把鼻涕一把泪,把他自个儿被劫后听信歹人,念头动摇打算“重夺宝座”的过程都省去了。
陛下将信将疑,太子完全听呆。
直到陛下厉声问他“献王所言是否属实”,他才愣愣地摇头:“儿臣……儿臣如同听故事一般,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。”
陛下看他满脸迷茫,更信了几分,复又问献王如何识得琅琊阁中人。
献王胡乱擦一把脸,从怀中掏出一蜡封的书信来,上头写着“陛下亲启”,落款是“琅琊阁主”。
信中自述当年如何偶遇梅长苏,结为挚友,因而结识京中权贵。长苏离世,琅琊阁与京中再无瓜葛,阁主本人不过忖度斯人之意,与故交偶有往来,一切皆为长苏而已。琅琊阁不涉国事,声名不容玷污,此番助献王一臂之力,全为洗清嫌疑。末尾祝大梁海晏河清、山河永固。
陛下一边看信,献王一边讲述,所言与信上内容基本相符,不由得人不信。
——献王被阿娇盯着背了三遍,想说错都难。
太子殿下跪在一旁,依旧木然发呆,没听明白似的。陛下问他什么,答得也七零八落。
陛下问他“与琅琊阁主如何相识”,他先答一个“小殊”,又赶紧改口说“长苏”;问“阁主其人如何”,他想了想,低声说“捉摸不透”。
太子殿下越说越落寞,陛下又去几分疑心。
况且这个阁主敢插手皇家事务,直接给皇帝写信,胆识行事确是梅长苏的风格,不与太子相似。
“哼,想你的性子,与这种人也不是一路。你起来吧。”
太子殿下起身,陛下依旧盯住他,“景琰,既然都跟你没什么关系,那日你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?”
原来当日太子跪了一夜,陛下气消一些,问他究竟有无参与、和琅琊阁是何关系。
太子咬死与琅琊阁并无深交,更发誓自己和琅琊阁都不会对献王出手,为证清白甘愿被囚,直到水落石出。
“骨肉相残本就是儿臣最痛之事,有生之年不会做。”
“儿臣所知道的琅琊阁,绝不会主动参与朝堂纷争。若查出此事真与儿臣或琅琊阁有关,所有罪责一人承担。”
“当年琅琊阁救小殊一命,儿臣愿以此回报一二。”
……
他笃定阁主必能查出真相,默契无需担心,关键是要先保住琅琊阁。
兵行险招也罢,先生的周全,他护定了。
此刻陛下又发难,太子显出一丝惊慌来,“那日儿臣一时着急,便……”
陛下到底是没有再废一个太子的心思,又觉景琰受了无妄迁怒,不多计较,安抚两句,叫他“改一改鲁莽的性子”,回去好好休养。
出得陛下寝宫,太子殿下两腿发软,一身疲惫。早已等待多时的白术姑姑心疼坏了,亲自来扶他。一进东宫太子却精神起来,打发心腹去苏府,口谕四个大字:老地方见。
忙前忙后伺候他的白术,心情万分复杂。
天一擦黑,蔺大阁主跟插了翅膀似的,熟门熟路飞进东宫书房。
春光易老,樱花过了最好的时候,枝头颜色薄了,地上如积雪一般。想起小太子邀他来赏樱,不过寥寥数日,心已从悬崖绝壁走了一遭,个中跌宕,难以名状。
阁主一身落樱踏进书房时,太子殿下刚巧又支在小塌上打盹。
还是熟悉的模样,还是原来的呼噜。
往日最讨厌的毛病,今时都透出一股劫后重生的亲切来。
阁主上前轻轻拂开太子额角的碎发,看那道正在愈合的伤口。
殿下眉心一动,睁开眼睛瞧见是他,顿时放松下来:“先生来啦。”蔺大阁主点点头,从衣兜里摸出一盒去痕膏。
太子殿下拦住他,四目相对,两人竟都说不出话来。
方才着急问的细节,这一时又都不必问了。
尤其蔺大阁主,向来闲话最多,这会儿一句也想不起来,绷着一张脸,硬给太子殿下额角涂了去痕膏,膝盖敷上化瘀散。
太子殿下征战沙场十余年,何曾在意这些小事,白术涂药他都嫌麻烦,阁主弄得他好生别扭,又推又拒,换来一声呵斥:“别动!”
太子殿下僵住,不知该作何反应,心里生出一点矛盾来。一面巴望小伤立时好了,别让蔺先生看见,一面又恨不得伤得再重一些、痛一些,好叫他多看两眼。
不对啊!本宫怎么会有这种三岁小孩的想法!
阁主埋头干,太子心里乱。
阁主一晚上都没问殿下当日发生了什么,如何让琅琊阁暂时安稳。太子也没问他如何教会献王那些话。
酒过三巡,阁主突然问,景琰,跟我一道,你怕吗?
太子殿下笑起来,像是听到今晚最好笑的笑话。
“怕什么?我只怕先生不愿跟我一道。与先生一起,刀山火海也去得。”
明明遇了险,两人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,只说些樱花、剑法、春茶。仿佛这个云开月霁的夜晚,只配聊诗酒,不能说苟且。
这风口浪尖上,蔺大阁主不敢再留,敲过三更便走了。
太子殿下一人倒在小塌上沉沉睡去。睡到半宿又朦胧醒来,隐约梦见一个人。
闻樱,此去前路艰险,你就不怕吗?
不怕,殿下。与他一起,去哪儿都好,刀山火海都好。
……
母妃啊儿臣刚才说了什么!!!
太子殿下瞬间惊醒滚落在地,阁主小心翼翼仔仔细细涂了十遍的琅琊金字招牌化瘀散,全都白瞎了。
END
极度匆忙的一更,可能会不够甜啦,将来仔细改!
那啥,出差一个月……那个……更新看缘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