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橙子与猫殿下

太子殿下有浑然天成的装病技巧(三)

【前情请看(一)(二)


        什么样的守卫,也防不住吃不下的蔺大阁主和吃饱饱的小飞流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间一间找过去,很快在书房找到了太子殿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顺手给东宫老中青三代宫女排了个美貌榜。


        殿下当真听话。书房门外远远站了两名侍卫,房中不见人伺候。

        书房亮着几盏明灯,殿下搭了件貉子毛披风,斜倚在小塌上看折子,细瘦腕子从衣袍里伸出来,颇有几分缠绵病榻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阁主松了口气,许了好多零嘴儿,让小飞流去暗处盯着,自己摸进了书房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人!?”太子殿下早有准备,听见声响,出手如电,拔剑直取要害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刚从窗户翻进来的蔺大阁主,被削掉了一撮头毛。


        阁主也是老江湖。一手拆了殿下的剑招,一手掩了殿下的口,咬牙瞪眼让他别声张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又惊又怒甩开阁主:“先生怎么过来了?也不打声招呼,险些伤着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怕坏了殿下的大事嘛!”阁主整整衣服头发,“我可是来帮殿下打架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蔺先生一身黑衣,袖口裤腿都束着,佩一柄长剑,眉宇间多了些冷峻,殿下心里冒出四个字:英姿勃发。

        平日没留意,先生个儿挺高啊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当口,蔺大阁主也在打量太子殿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见他当真面色苍白,两颊并嘴唇都无血色,眼下好大两片青黑,神情似是疲惫、虚弱至极,阁主满心疑窦,又隐隐有些猜测,顾不得礼数,伸手搭上太子的脉,瞬间心里明白了七八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这是胡闹!”


        太子殿下赶紧挣开,也没管礼数,一边引阁主塌上坐,一边解释:“先生莫怪。先生让我装病,思来想去,单靠做戏不行,只有真做出些样子才能唬住别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冷笑:“殿下‘做出些样子’,便是整夜不睡吗?!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有所不知,我自小只要睡不好,面色就像是患了重病,看似凶险,实则无碍。此番用这个办法,也是无奈。”太子殿下起身搬了张小桌来榻上,又亲手斟茶递与阁主,“不过每天多喝几杯浓茶,少睡几个时辰,便可瞒天过海,有何不可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哎呦这个蠢太子。阁主心头火起,眼瞅脑仁子又要疼起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,你有没有想过,要是来个刺客,你泛起瞌睡来,能打过人家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。”太子殿下毫不畏惧,“行军三天三夜,尚可取敌将首级。现下东宫暗卫皆在,就算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,景琰亦有把握自保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对啊,殿下是大梁排名前三的猛将来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双细腕,配得上最好的玉帛,也挽得起最强的弓弩。连装起病来,也形销骨立、浑然天成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小太子呀,我还是怕千钧之力敌不过阴谋诡计,怕忠勇如你敌不过小人奸细。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心里叹了口气,笑笑没说话,扫了一眼小桌上的茶点。

    咦,糖水山楂。


        裹了糖浆的山楂入口,冰凉、软糯、酸甜。

        阁主连吃三颗,赞不绝口。殿下笑着劝他多吃些,自己也挑了颗红艳的,在糖浆里滚了滚,放入口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母妃每到冬天必做的,先生可还喜欢?”

        殿下唇舌皆染了绯色,因为少眠,声音愈加低沉,一手支在小桌上,整个人都懒懒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灯下看太子,口中含山楂。

        阁主像是盛夏噙了一颗将化未化的冻葡萄,又像寒冬喝了一杯微微烫口的姜茶,脚趾头尖儿都是舒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娘这碗糖水熬得恰到好处!生津、润肺、助消化……”话音没落,阁主肚子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乐得见他不追究装病的事儿,把茶点都往他跟前推了推,看阁主吃个遍。


        鸭子肉粥胡麻饼,玉露小团榛子酥。

        等等。榛子酥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的榛子酥,怎么有股蔺大阁主出品,劫持、采花、灭口良药“万花”的味道。


        好个一箭双雕。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气得差点掀了桌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榛子酥是小太子最爱的点心,以往都是静妃亲手做的,端上来定要吃几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万花”便是前几天小太子中的毒。中毒浅些视物不清、浑身无力,深些便四肢麻痹、失去意识,毒量若大,也可要人性命。乱花渐欲迷人眼,万花娇妖,可就要人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湖独一份,蔺大阁主亲手调配赠与阿娇姑娘,作防身之用。

        且不论“万花”如何落入细作手中,一旦毒素叠加,太子有个三长两短,琅琊阁也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    万幸啊,小太子硬挺着不睡,折腾得胃口差,没来得及吃。


        查清谁私做榛子酥偷梁换柱,对东宫骨干们来说并不难。

        半个时辰不到,战英便带了一名女子进来。太子殿下过去一看人,差点儿结巴: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本宫的侍妾?”


        什么玩意儿?!

        抓细作抓出东宫家务戏了?!

        阁主眼珠子瞪得比太子还大,上下打量跪在面前的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七八岁年纪,凤眼低垂,算不得绝色,倒也清秀可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太子,你朝下生活也很丰富嘛。


        战英仔细讲了如何发现这女子行为有异,又如何搜出食材、模具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不反驳不求饶。太子殿下默默听完,沉着脸问她为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可曾知道,妾身名叫什么,何时进府?”女子抬起头,大胆反问太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被问住了,仔细想了一会儿,“你……是跟闻良娣一起进府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差点儿笑出声。还没后宫三千,人就认不全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妾身单名一个樱字,是吴兴闻家庶出的女儿,十年前随长姐入府。殿下从未召见过,所以并不熟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阁主听得很心酸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年前小太子痛断肝肠、远走边关,哪儿有功夫惦记女人。庶女身份低微,陪嫁给他,真是白白浪费青春,连个封号都捞不着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去年闻良娣过世,是本宫疏忽了,没有顾好你。但你为何要对本宫下毒?何人指使你?”太子殿下最恨人背后下手,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樱咬定一人所为,只求速死。殿下持剑相逼也没用,怒气上来,额上青筋都暴起。


        蔺晨心里早有计较,拦了太子让他息怒,扭头大声喊:“列将军,把太子亲卫都叫来,就说要当着他们斩杀细作,看谁不敢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樱大惊,簌簌发抖,见鬼一样看着蔺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闻姑娘,殿下没召见过,可你大好的年华,也没闲着吧?”阁主好整以暇,对付个弱女子还用拔剑?小太子你还是太嫩呀。“待在东宫怎么知道殿下外出去向?又是哪儿来的毒药?你的帮手是个侍卫吧?让蔺某猜猜,这得是个英俊多情的侍卫,要不你怎么宁肯自己一死,也不愿把他供出来呢?”


        闻樱面红耳赤,凤眼含泪,拜求太子,什么都愿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轮到太子殿下见了鬼一样看着蔺晨。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勾勾嘴角,没好意思说,其实他连闻樱招认的内容都猜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无非是佳人多年寂寞,偶遇武士,一见钟情,私相授受,某天被人撞破,对方以此要挟,让他们里应外合盯住太子,必要时下下黑手什么的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人是前皇后宫里的张公公,药也是他给的。张公公说,此药只会让人头昏眼花,不会伤害殿下性命。殿下昏倒,会有人来盗取一样事物。我拿自己试了药,确实性命无碍,才敢下在殿下的点心里。”闻樱声泪俱下,膝行而来,攥着太子袍袖苦苦哀求,“闻樱犯下大错,甘受千刀万剐,但求殿下不要问他的名字,饶他一命吧!”


        大约,还是那场夺嫡的余波。


        门外似有交战之声,战英快步出去,不久回来,说暗卫发现三名刺客来袭,轻功绝佳下手狠辣,刀剑暗器皆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,多亏小飞流也在,众人合力才擒住。

        蔺晨冷笑,直骂闻樱愚蠢。“不伤性命、盗取事物?骗你罢了。你没事儿是因为你服下的药量小,你家殿下早就中过这毒了。你可知为何是三名刺客?他们怕你毒殿下不死,赶着来补刀,顺便把你和你的侍卫小哥都灭了口,好把罪推在你们身上!”


        闻樱整个人都脱了力,委顿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子殿下心中烦躁至极,拂开闻樱,背过身去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    蔺晨也倍感心累。

        勤于朝政、衣带渐宽,万般苦水肚里咽,可就有人不放过你,就有人要害你背叛你。

        闻樱可怜可恨,却有一人愿冒着身死名裂的险来爱她。小太子重情重义,可这一宫的男男女女,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呢。

        赤子之心也罢,情义千斤也罢,只要坐上了龙椅,终究会和他父皇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孤家寡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一时之间,书房几人都不说话。更漏声声,听得人心冰冷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闻樱像是想到了什么,跪坐起来,“殿下!张公公说,这药是琅琊阁阁主赠与情人的,若是殿下找到他二人,必能解毒!”


        闻樱!你想起什么不好非想起这个?!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气得直跺脚,不等太子发话,一叠声喊着拖下去拖下去快关起来。


        东宫消停下来已过了三更。余下的审问自有人料理,太子殿下不想回寝殿,和衣躺在书房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赖在这儿打算把糖水山楂吃完再走。

        顺便观赏一会儿被戴了绿帽子、吃了大闷亏的小太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东宫侍妾和侍卫搞上,还和誉王旧臣合谋害亲夫——这要是传出去,估计好几国的说书人都不愁没故事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想保住大梁皇室的脸面,这个亏,小太子必须吃得若无其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刚才众人退去,书房只剩他二人,殿下踹翻了几案,又腰斩了桌灯,要不是阁主护得快,放糖水山楂的小桌也保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发泄完了,也不招呼阁主,径自往塌上一躺,抬手遮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好大的气性。


        好在阁主也不把自己当外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吃完了所有没毒的点心,翻出安神香点上,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琴,调弄半天,弹了一支轻柔的曲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听完一曲,衣袖仍旧遮着眼睛,低声唤他:“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阁主不答,搓搓手准备换个曲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殿下又开口:“先生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阁主心里最嫩最软的地方被人揪了一把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何必为难自己?说句不该说的,你冷落人家十年,活该遭背叛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是怪闻樱。我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,你只是累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阁主硬把小太子的盖在脸上右手拽了下来。小太子马上换左手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个倔性子。阁主一边偷笑,一边把小太子右臂上的伤口检查一遍,见愈合得不错,掏出药膏搓热手指,帮他按摩伤口附近的经脉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,我想把闻樱和那个侍卫放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先生,今夜就歇在东宫,明日再回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夜月更漏长,有人一起,也许就没那么长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殿下本来打算惆怅一番的。结果还没按摩完便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阁主轻轻拿开他遮面的手臂,叹了口气,替他松了头冠、宽了衣袍,找了被褥——反正先睡个好觉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至少今夜,你不是孤家寡人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子殿下睡得很好,第二日面色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蔺大阁主一夜没睡,面色憔悴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太子,有没有人告诉你,你睡觉打呼又磨牙啊!


END


(糖水山楂的做法)

(拖了好久,都忘了一开始想写什么。写完觉得并不甜,也不可爱。嘤>_<)

(大概皇帝陛下扭头发现静妃凉凉也算计他时,心里是很受桑的。所以写了这么一个故事。)

(总觉得景琰宝宝前半生忙着打仗、复仇、掉眼泪,没时间考虑情情爱爱,是一枚不解风情、情窦未开的糙汉。所以搞了一个小段子↓↓↓)


【番外·壹】太子殿下:爱情是什么


灯如昼,月满楼。

太子殿下站在城楼上,看车满路,看鱼龙舞,看花千树。

独不见,归来处。


年前分别时,蔺大阁主说好要来金陵过上元节,一次看尽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。

临到节前,又飞鸽传书说阁中事多,过些日子再说。


信中不忘打趣他:美人此去不返,现在后悔不晚。

晚啦,美人只怕早已出了城。


昨夜他去见了闻樱最后一面。

其实他对这个侍妾很好奇。

十年“夫妻”,他刚记住这个名字,就要江湖相忘,死生不复见了。


闻樱,你可知前路艰险?我放过你,别人未必能放过你。

殿下大恩,没齿难忘。殿下放心,闻樱此生不会再回大梁,绝不会再成殿下威胁。


你就不怕吗?

不怕,殿下。与他一起,去哪儿都好,刀山火海都好。


闻樱,这便是情吗?

殿下,这是命。


上元节这天,东宫殁了一名不受宠的美人。列将军整顿人手,撵了一名不得力的侍卫。


月上中天,灯火依旧。

阑珊处,人成双,柔情蜜意,眉梢耳旁。

太子殿下一个粗人,带着满腹疑问,竟生生看出些酸胀与愁肠。

他想向霓凰问林殊,向母妃问石楠,向这满城男女问情为何物。


先生在就好了,他一定知道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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